我在谓理村的经历,时长只有不到5年。从出生到上幼儿园这6、7年间,母亲带着我,跟随父亲在石河沐公社所在地的石河沐村居住,当时父亲在这个公社当行政秘书。1975年初,返回谓理村的书坊(小学)读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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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5年,文革的后期。这一年,我踏上求学之路。谓理村居房屋大多位于坐北朝南的一面斜坡上,书坊正好位于村的中央、故商道下到半坡处的一片平整地带。在这里读书的3年,先后换了3个老师,最早是马老师、中间郭老师、最后是李老师。这中间还有一段没老师。我从小太笨,不知书如何去读、读书为何,认为书坊只不过是一个耍的地方。因此,书读得“一塌糊涂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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首先是不想去。有一段时间,总是被母亲打着去书坊,眼泪、鼻涕、鼻血以及身上的伤痕,经常陪伴我走进书坊;其次是脑太笨。尤其是数学课,总是听不懂、学不会。考试时基本靠猜、照抄同学的才能打几十分。二年级时,由于太笨,不得不用 “借给”同学水笔墨水的方式,来求他让我照抄作业。一个学期下来,共借给他300多“滴”墨水。但我还是笨的要命,用完了好几打铅笔,也没有进入真读书的状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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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学起始阶段的语文识字、拼音、作文样样差;数学的加减运算、计量单位、小数大小比较都不过关。 1976年的一次公社统考,其中有一题为“1949年10月1日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时,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讲了一句什么话”,我答不上来,也压根不知道!升入三年级后,学习的窘境更明显:《乘法口诀》老是背不下来,郭老师只得“上手段”,将我的额头打出了胞,而后发烧、化脓后,才背了下来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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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8年冬天,升入三年级的我,开始写作文,记得当时写的是有关“抓纲治国”的内容,并且要求用小楷毛笔来写,我总是写不好,严厉的郭老师几乎把一本作文本全撕完了,也没有写好一篇“抓纲治国”的作文!在那个无比寒冷的冬天,其他同学已放学,我被单独留下,在学校院内的乒乓球台上,半爬在球台上,用一双已经冻僵的手,左手按本、右手执笔,在寒风中是怎样蘸墨汁写完这篇作文的?!这样的情节,深深印在脑海,愈年不忘、久记久新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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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这样写,并没有仇恨之意,反而应当感谢这位老师及此之后求学之路上遇到所有的严厉老师,是他们的严厉管束,才使我这个差生能通过拼搏、苦学,先考大学后考工作,职业生涯取得的荣誉,达到了全系统少数的几个人才能达到的高度;业余时间爱好的文学、摄影,均都达到较高的人文修炼层级;还能以学者的视角来写这篇近2万字的乡愁文章。

学习的事就那样了,但也没有影响童年那些弥足珍贵的欢笑。放春播假时,与村里的学生一道参加村里的播种点籽;放秋假时,学生们又一队队地、一块地一块地捡拾玉米、谷穗,交到村里的打谷场上,也可以挣2分工。“四属户”我小的时候不明白是指什么,直到后来,我才明白,原来因为父亲在外工作,家里只有母亲一个壮年劳力,自然挣的工分少,在每年必须向队里交清“口粮钱”后,才可以吃队里的平均口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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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家是“四属户”,在村里“低人一等”;也明白了,每年秋收分粮时,我家去的很早,但总是最后才分到一堆可怜巴巴的玉茭穗的原因;也才明白了,母亲让我见人就称呼“大爹”“小爸”“婶婶”“爷爷”“奶奶”的原因;也才明白了,每年七、八月份的正晌午,母亲和我去地里捋豆叶吃的原因。但这并不是村里的错,那个时代、哪个村不都是如此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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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、大队,是中国最基层的管理单元。村里,就数村干部“大”了。由于母亲是党员,1976年初回谓理村生活时,她被选为大队妇女主任。那些年,母亲正是而立之年,我正好懂事,看到了母亲身强力壮时的样子。家里喂猪、担水、做饭、下地劳动、村里开会、公社担土修大池(店上村万方蓄水池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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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是个从不惜力的农村妇女,我一直这样认为。也许是因为父亲长年在外工作的原因,在村里居住时,家里的活、地里的活,都是母亲一个人操持。严厉是我对母亲终生的印记,小学二年级星期天和放寒假后,她总让我和姐姐去路上拾捡拾牛马粪,为来年开春自留地施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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冬日的月光皎洁,荫林古商道上,我和姐姐挎着粪篮,一路行、一路拾……但很少能拾满篮子,而因拾粪而冻伤的手,红肿、开裂、流血是常有的事,但她似乎并不关心这些,而关心拾粪是否满了篮子……这些童年的记忆,如同刻版画一般印在记忆深处。

后来的成长过程,我逐渐理解了母亲的良苦用心: “刚强志气”是她经常提及的一个词。我查看了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第三版《现代汉语词典》,里面没有这个词语,但是只断断续续读到小学三年级的母亲,却将“刚强”与“志气”组合成为刚强的“升级版”、志气的“浓缩版”,影响和激励着我的姊妹们在人生之路上挑战自我、砥砺前行、奋发有为,虽未成就仰慕之业,但生活的境遇也都安顺无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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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时候在村里时,目睹了母亲的“刚强志气”,童年的记忆白纸上,深深地印下了一个农村妇女的高大形象!里切外垫、深耕壮垡、搂地拔谷……她样样农活都不在话下。当然,母亲当年的饭量也很大,中午吃3碗小米焖饭,是常有的事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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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77年秋天,那年我8岁。亲眼目睹了母亲在村里“西坡上”的一块叫“四亩地”的地里,进行深耕壮垡的情形。“垡”字字典里这样解释:耕地翻土。谓理村乡党叫“翻地”。就是在这块地里,我见证了母亲的厉害:她能在二、三天之内,将地表一尺以下的生土一拢一拢地翻上地表,所用的农具就是铁锨和镢头。她翻地进度与质量与村里的男劳力不差上下,她翻过的地,深度始终保持在一尺深,不存在“地头深、地中浅”的情形。因此,公社组织各村来参观验收时,她翻过的地,成了“样板地”。那些年,母亲的勤劳,在全公社很出名。1978年春天,被评为“全县农业劳动模范”,在县里 “三干会”上戴红花、登舞台、受表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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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亲翻地的同时,我也没有闲着,则是用镰刀将平铺在地的农作物秸杆一铺一铺地勾开,找寻漏掰的玉茭穗、谷穗、豆粒,一个秋天下来,也能捡拾到几十斤粮食。节俭、惜怜的生活习惯,也许从那时已经形成,让我保持、受益至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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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乡,我只“爱”你5年。1978年正月的一场大雪停歇后,我作为村里第一个“借读生”,从故乡的古商道一路向东离开村里,从此,再也没有在村里长住超过一个月,我成为故乡的“客人”,故乡成为我的“驿站”!然而,这5年的时长,却让灵魂有了安家之所、思绪有了寄居之地、乡愁有了挂牵之源!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孟   冬

2018年孟冬,距离我村先人完成荫林商道铺石头、修水口工程整整226年后,2018年12月31日,我又一次返回谓理村,再次求证故乡那些已经很遥远的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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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修通的柏油马路直通村里。庙上、戏台、池上、老井上、高脑则、西坡上、茶棚岭、史家脑、天主教堂遗址、学校、老宅大院、村口碑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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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切都行进在灭失的路上。当一处处景场、一片片蒿草摄入相机镜头时,我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从脸颊淌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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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经的一切,全变成回忆的碎片。在村口的碑亭里,用手抚摸石碑上刻着的捐资修路的家族先人的名字,与他们进行跨越时空、地界的心灵对话……此刻,沿荫林古商道吹来的风更大了,更猛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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强忍的泪水还是流出来了……虔诚地跪下,额头着地,向我村、我族先人深深磕了9个头……

寒风中匆匆离开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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