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有一些傲娇,能从霜冻板结的岩缝里怒放出十万朵绚丽的雪莲花。

就像周鍊霞。


周鍊霞 (1906-2000)

江西吉安人,生于湖南湘潭。原名紫宜,又名茝,字霱,号螺川,室名螺川诗屋。

(图片来自广东崇正2018春拍)



开挂的人生,你以为仅仅靠美色?

文/戴朝晖


在大多数女性根本无法经济独立的上世纪二三十年代,周鍊霞已经是有名的“白富美”小姐,她与沪上有名的笺扇庄签约,花鸟、仕女扇面供不应求;



与沪上有名的笺扇庄签约,周鍊霞很早就是“白富美”。(图片来自徐云所著《丹青优雅——我的祖母周鍊霞》)


图片

广东崇正2018春拍,周鍊霞所绘荷花蜻蜓扇面,6.325万元成交。



广东崇正2018春拍,吴湖帆和周錬霞合作《荷花蜻蜓》,吴湖帆画荷花芦草,周鍊霞补蜻蜓,80.5万元成交。


除了画画有润金,她还写诗填词,写新小说和白话散文,是民国上海众多报纸的常客,是风头很劲的自由撰稿人。


董桥先生说,旧年月写个豆腐块,能换个大千扇面,“鍊师娘”的稿费估计不会少。


上海方形报刊《海风》刊登周鍊霞作《喝火令》。


她有一个雅号,叫“金闺国士”。


“金闺”,你懂的,不是“白富美”何来“金闺”?


至于“鍊师娘”说法就多了,大抵跟香艳有些关系。但是,管它哩,她找到属于自己最舒服的活法,傲娇霸气!让“水晶肚皮”“兴到为之”等谐趣段子随风飘散吧!


她叫老公“蘋卿”,俨然“女王”。在老公热衷捧舞女时,她写词调侃,诙谐幽默,倒俨然是夫妻间的调味剂;


1937年,徐、周全家福,其时,他们的第5个孩子尚未出生。她神情中的傲娇与自信,不用我说,你也看得出来。(图片来自徐云所著《丹青优雅——我的祖母周鍊霞》)


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女子书画会——中国女子书画会,她也是活跃分子。

她把自己美丽成一束夺目璀璨的光,惹人艳羡;


1934年4月29日"中国女子书画会"在上海成立,一批情趣相投、各领风骚的女性书画家抱团取暖,很快,周鍊霞成为其中的活跃分子。


女性画家平等地和沪上风雅男士站在一起,你说,是谁装饰了谁的风景?照片摄于1946年,周鍊霞左三,张大千左五,李秋君左六,顾青瑶左二。


1938年,有文艺男因一场报上笔战而结识周鍊霞,其时她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,文艺男明知无望,但仍“一生无计出情关”,暗暗痴迷一生。

你以为他仅仅是因为鍊师娘的美色?


“一生无计出情关”是邓散木为宋训伦刻的一方印章,背后是一个玉狸词人暗恋“姐姐”一生的故事。(图片来自《一个词人的翰墨因缘》)


宋训伦戊寅(1998年)杂诗里说“争拜词坛女霸才”,说明吸引他“只修来世伺妆台”的至少是:美色+才华。(图片来自广东崇正2018春拍)


她和传统一派的冯文凤、李秋君、吴青霞、陈小翠、顾青瑶、庞左玉等是闺蜜,和画西画的沪上名家亦颇多来往,陈抱一、关紫兰、潘玉良都是她的“朋友圈”。



著名西画家陈抱一(1893-1945)笔下的周鍊霞,一派时尚优雅女王范。


1946年,徐晚蘋因接管台湾邮政局而赴台,造化弄人,短差变长职,从此夫妻天各一方,她独自在上海带着5个孩子。


你觉得5个孩子的单亲妈妈,应该是披头散发手忙脚乱被岁月摧残的黄脸婆?那你又错了!


周鍊霞不!她用丹青妙笔养活自己也养活孩子,沪上的文酒之会常见她的身影。就是那么美丽优雅!傲娇霸气!沪上小报依然狂追她的只言片语、逸闻趣事,风头仍然不输沪上影视歌的头牌明星;


她用丹青妙笔养活自己也养活孩子。(图片来自徐云所著《丹青优雅——我的祖母周鍊霞》)


就是那么美丽优雅!傲娇霸气!(图片来自广东崇正2018春拍)


在她年近半百之时,沪上书画盟主、最大牌的鉴藏家吴湖帆因她“中年识得愁滋味”。


她成为吴湖帆词中“女主”,吴湖帆说“历沧桑劫后,有知己,慰馀生”。


看到没?是知己!即使和书画盟主站在一起,她也是他“身旁的一株木棉”,哪来陈巨来所说的不堪?


吴湖帆是一个仪式感很强的人,他用珍贵的清代王府角花笺手抄很多词稿,送给周鍊霞。此首《木兰花慢》吴湖帆估计抄于两人关系最亲密的1954年。(作品来源:广东崇正2018春拍,103.5万元成交)



周鍊霞曾有《采桑子》一首:“当时记得曾携手,人醉花扶,花醉人扶,羞褪红香粉欲酥。而今只是成相忆,灯背人孤,人背灯孤,千种思量一梦无”。


又有《减兰·桃花》一首:“无言有泪、一生错被斜阳媚。种自天台。谁向平芜散漫栽。人间冷笑。等闲休怨飘零早。春水波柔。为汝多情不肯流。”


上图两首词,是吴湖帆的唱和之词。其中尤以“郎也心孤,侬也心孤,情到浓时淡若无”句最是撩人。


本件在广东崇正2018春拍以115万元成交。


吴湖帆还用角花笺画秋海棠送美人,0.2平尺,126.5万元成交,单尺价格超过630万元。(图片来自广东崇正2018春拍)



从这张自画像上看得出来,吴湖帆内心何其骄傲,在他心中和词里,周鍊霞有着和潘静淑一样的女神地位。


很多人赞美过她,说她的绝世风华,说她美丽优雅。


但实际上,民国才女中,周鍊霞算不得最美。


时人说,30岁以前,“三个周鍊霞抵不上一个陆小曼”,40岁以后,才发生“三个陆小曼也抵不上一个周鍊霞”的人生大逆转。


少艾时期,左边是周鍊霞,右边是陆小曼,两人的神色里都不无一丝倔强。


少妇时期,左边是周鍊霞,右边是陆小曼。周鍊霞的神色有亲和的喜悦,陆小曼则不无冷艳。


但与陆小曼的短暂芳华不同,周鍊霞活出了“尚七十犹倾城”的美。


1962年在上海时期的全家福。(图片来自徐云所著《丹青优雅——我的祖母周鍊霞》)


在十年浩劫中,周鍊霞的名句“ 但得两心相照,无灯无月无妨”成了莫须有之罪名,红卫兵说她是“不要光明、只求黑暗”。她被红卫兵殴打,一目受伤,几近失明。其时,闺蜜陈小翠在家里开煤气自尽,庞左玉在学习班跳楼身亡,但周鍊霞不!在最黑暗的日子里,她既不检举,也绝不揭发,只说“我有罪,我有罪”。风波平静后,她请人刻了两枚印章,一枚用楚辞句“目眇眇兮愁予”,一枚用成语“一目了然”,后来她的很多书画作品上,都有这两方印章。


傲娇的人生,必须是永不言弃!


这是经历过人生炼狱的周鍊霞晚年的容颜。(图片来自广东崇正2018春拍)


谁真能抵御容颜的老去呢?


活到最后,除了美的诗词书画,为人所记住的,恐怕还有一种东西叫做——傲然风骨。


1980年,从台湾退休的徐晚蘋移居美国,与周鍊霞取得联系,治疗眼伤,夫妻团圆,本文女主修得世俗的圆满。


按照美国法律,分居30年以上的夫妻要有合法身份,必须重新登记,1986年,周鍊霞和徐晚蘋在美国再次登记并举办婚礼。(图片来自徐云所著《丹青优雅——我的祖母周鍊霞》)


最后,来一本周鍊霞旧影集——


玉狸词人宋训伦旧藏的旧影集。(图片来自广东崇正2018春拍,本影集以109.25万元成交)


年轻学者刘聪在谈到这本影集的时候感慨说:半个多世纪过去,在同一个拍卖专场,曾经深爱她的两个男人通过艺术的方式进行爱的时空较量:吴湖帆拿出30几开词稿向她倾诉心曲,而宋训伦也不甘落后,拿出了珍藏一辈子的100多张旧影来表达“一生无计出情关”的真爱,这让我们无法不感概一个女人穿越时空的魅力。




吴湖帆中年以后觅得一位“灵魂伴侣”


吴湖帆与周鍊霞相识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已经不可考,我们只知道约摸1952年夏秋之间,通过词坛名宿冒广生“力为介绍”,吴湖帆与周鍊霞订为“文字交”。时年吴湖帆58岁,周鍊霞也已46岁。


周鍊霞旧影,来自宋训伦(号馨庵,沪上词人,出版有《馨庵词稿》)旧藏周鍊霞影集。

 

什么是“文字交”?通俗点说就是“以诗文相交的朋友”。两人的交往最初始于“填词侣”,何时开始进入恋爱中的缠绵悱恻?为人爽朗的周鍊霞曾有《西江月》一阕,向来被视为是“吴周之恋”的“词证”:


几度声低语软,道是寒轻夜犹浅;

早些归去早些眠,梦里和君相见。


丁宁后约毋忘,星华滟滟生光;

但使两心相照,无灯无月何妨。


——周鍊霞《西江月》


周鍊霞(1906-2000)字紫宜,又名茝,号螺川,书斋名“螺川诗屋”。



中年之后的“灵魂伴侣”



吴湖帆与其原配妻子潘静淑谱写的艺坛佳话时人羡慕不已,他们一位是集绘画、鉴赏、收藏于一身的风雅人物;一位是娴静文雅,世代簪缨贵潘之家的小姐。他们爱好相同,婚后极为要好,犹如当年的赵孟頫和管道昇,赵明诚和李清照。以至于潘静淑病逝之后,吴湖帆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另一半。



即便后来再娶顾抱真,吴湖帆也再难寻得一位志同道合的翰墨知己。而周鍊霞的出现,则无疑让吴湖帆中年以后的人生重新蒙上一层浪漫的光辉。他们琴瑟和鸣,一起填词,一起书画,是一对绝佳的“精神伴侣”。





《蝶恋花》吴湖帆画荷,周錬霞补蜻蜓。

我们可以在存留下来的书画提跋中发现“吴湖帆画荷,周錬霞补蜻蜓。”,“周鍊霞绘仕女,吴湖帆补荷花芭蕉。”等互动,借此机会我们也能回望60多年前的那一场旷世之恋。



吴湖帆、周鍊霞 荷花仕女

设色纸本 扇面

14×46.5cm

1954年

广东崇正2018春拍拍品

说明:仕女为周鍊霞所绘,吴湖帆补荷花芭蕉。


吴湖帆、周鍊霞   墨竹朱蝶

设色纸本 镜片

69.3×33.5cm

丁酉(1957)年作

出版:

《大人》杂志第3期,P25页,1970年7月15日

《大成》杂志第97期,1981年12月1日


同赏一幅画



在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原梅景书屋藏品上,至少有三件上有周鍊霞的题跋:


一是梅景书屋最重要的藏品之一——宋版《梅花喜神谱》,周鍊霞题“癸已元宵,抱真、鍊霞同观”;



二是南宋佚名《樱桃黄鹂图》,周鍊霞题“癸已新春同观,抱真、鍊霞”;



而一件今藏于上海图书馆的宋拓《化度寺塔铭》,周鍊霞题“癸已上元同观,抱真、鍊霞”。

 

三是元佚名《山水三段图卷》,周鍊霞题词一首,落款云“癸已春分前二日,随声《鹧鸪天》,螺川鍊霞题”。


癸巳即1953年,具体分别为“新春”“上元”“元宵”“春分前二日”,此时,周鍊霞与吴湖帆应常有往来,关系颇为亲近。“抱真”即顾抱真,吴湖帆的第二夫人。考冒鹤亭《年谱》之记录,1952年6月,冒氏发现周鍊霞“诗词绝妙”,而后向吴湖帆“力为介绍”,至此约摸半年。(资料来源于刘聪《吴湖帆和周鍊霞的订交与相识》)

 


为你写一首词



“角花笺”是一种最早出现于清代乾隆(一说嘉庆)年间的信笺,因笺纸的左下角有如博古图、花卉、文玩等彩色图案,所以称为‘角花笺’,又名‘押角笺’。角花笺用纸颇为讲究,非普通信笺可比,而且价格比较昂贵。



吴湖帆抄录送周錬霞的35开手抄词稿全部写在角花笺上。关于角花笺,《吴湖帆年谱》在1954年按语中提到:“此作绘于吴湖帆后期常用之角花笺上。此纸由明末饾板拱花笺纸衍生而来,水印各色图案于纸张一角,以期与书画图案巧妙结合,相得益彰。据说,吴湖帆曾得一批乾隆时期的角花笺,故而吴湖帆自1953年至1960年间,尤其集中于1954年,曾于此纸上精心绘制了一批小幅作品,上款多为其至亲或弟子,属吴湖帆书画创作中的珍品。”

 

广东崇正2018春拍上拍30多开吴湖帆赠周鍊霞手抄词稿,多情致缠绵,但大多未署年款,从部分署年款的词作看,有从“癸巳上元(1953)”到“乙未闰三月”(1955),虽无法尽知创作年份,但称谓上均为亲昵的“紫宜”“鍊霞如弟”“鍊弟”“螺川如弟”“茝弟”等等。


吴湖帆 南乡子·合作水村芦雁图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释文:笔阵雁排空,白雪芦花绛雪枫。眼底流霞忺共酌,生风。斗茗才华倒印红。喝火忆相逢,鹧语犀心一点通。双管灯前脂粉饰,谁同。待看当头月正中。

钤印:倩庵痴语

广东崇正2018春拍拍品

 

从这首《南乡子》看,两人“双管齐下”一起作画,直到“待看当头月正中”,也就是都到了午夜时分了。此时,再来读周鍊霞的《西江月》,“早些归去早些眠,梦里和君相见。”以及“但使两心相照,无灯无月何妨”,可以想见,两人之间的缠绵悱恻和牵肠挂肚。

 

手抄词稿真实记录了吴湖帆的情感世界,悲感与欢情,都真挚深沉,感人肺腑。其中的委婉细腻、情深意浓,尽情流露出“中年愁滋味”,极是风流妩媚、清新俊逸,但而又不失严谨端丽。


吴湖帆 徵招·念奴娇二首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甲午(1954)年作

款识:甲午上元日后倩书为茝弟留稿

钤印:吴郎乐府、倩庵痴语

广东崇正2018春拍拍品


《徵招》

帘栊莫怨东风晚,年年燕莺催老。

丽日总关情,检金奁初稿。

碧螺眉黛扫。

待相约、绿窗吟啸。

暗惜尊前,却妨云梦,几经愁抱。

 

肠断是黄昏,嗟孤负、分茶斗签才调。

绮思剔心心,引新词绝妙。

笔端春未杳。

倚人醉语香花貌。

省多少、刻骨缠绵,奈艳阳非早。

 

此首词后,吴湖帆题:“螺川题写《和小山词》后韵”,道出了两人之间的一段故事:周鍊霞曾为吴湖帆抄写《和小山词》。在《和小山词》卷末,周鍊霞题有《念奴娇》一阕,词后跋语写道:“癸巳新秋,庐陵周茝校录,代和《清平乐》末六首,并题此解。”癸巳即1953年,这对“填词侣”应已是“情到深时淡若无”了。


吴湖帆 采桑子·减兰 二阙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13.4×17.7cm

题识:倩和鍊弟二词

钤印:吴带当风



“词”中有你也有我



这些手抄词稿还让人们认识了另一个不一样的吴湖帆,不只是画坛盟主和“书画一只眼”,更是一位心思细腻柔软的“暖男”,堪称文人传情典范。


吴湖帆与周鍊霞“订交”时已58岁,周鍊霞也已46岁,但这并不妨碍二人婉约传情,吴湖帆喜欢将两人的名字嵌入词中,表达浓情蜜意隐隐晦晦,含而不露。多首词作里,既有“倩”“梅”,也有“紫”“螺”或“霞”,点点滴滴,绵绵密密,尽是蕴藉风流。


吴湖帆 鹧鸪天 题赵管合璧卷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13.3×17.7cm

题识:倩录为鍊霞如弟粲定。

钤印:吴带当风


《鹧鸪天·题赵管合璧卷》

春雨楼头结绮思。有情眷属总相期。

鸥波定论千金诺,梅屋初开片玉遗。

齐四美,合双栖。

玉台佳话倩重题。画堂松雪珠帘卷,

紫燕归来管仲姬。


《赵管合璧卷》应是梅景书屋藏品,是否两人同观时所写呢?好一个“玉台佳话倩重题。画堂松雪珠帘卷,紫燕归来管仲姬。”不仅巧妙地将周鍊霞比之管道升,也把两人的名字“倩”“紫”都嵌了进去。在另一阕词中,吴湖帆甚至将妙曼的周鍊霞比作洛神,有“惊若翩鸿”之誉。


吴湖帆 清平乐二首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癸巳(1953)年作

题识:癸巳八月螺川来词韵答和

钤印:倩庵痴语、燕子来时


他们不仅互有唱和,在这些词作中,吴湖帆甚至将自己和周鍊霞比作赵明诚和李清照,以及赵孟頫和管道升,大约,他觉得自己在书画方面高于周,但诗词方面却有不逮。这恐怕也是两人各有千秋,彼此赏识的关键所在。


如《过秦淮,次清真韵》一首,有“沤波画好,漱玉词工”一句,“沤波”即赵孟頫,“漱玉”即李清照,吴湖帆书画亲近宋元,而赵孟頫是他山水宗法的重要古人之一,他将自己比作赵孟頫,可见他对自己书画的自信,而将周鍊霞比作“千古第一才女”婉约派词宗李清照,赞誉亦相当高。


吴湖帆 次小山韵二首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癸巳(1953)年作

13.5×17.8cm


吴湖帆 归国谣等三首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甲午(1954)年作

题识:甲午春分偶和三家词意,倩草

钤印:吴郎乐府


吴湖帆 蝶恋花 三首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题识:蝶恋花三首天诞日戏作

钤印:吴郎乐府


吴湖帆 换巢鸾凤·钗头凤 二首(三十五开选一)

水墨纸本 镜片

13.3×17.7cm

钤印:倩庵、佞宋词痕


试想,如此“暖男”,周鍊霞怎能不发出“但使两心相照,无灯无月何妨”的慨叹?我想,就算是在今天,只怕也是每个文艺女中年的心里都住着一个吴湖帆吧!



吴湖帆精品书画欣赏


1950年代,吴湖帆和周錬霞常去位于上海天平路的徐家大宅,一来教平初霞绘画,二来也常在此雅聚作画,诗词唱和,故吴、周两人均留下不少书画精品赠予徐家祖孙三代。



吴湖帆   翠竹红蝶 

设色纸本   镜片

85.5×35cm

说明:上款人为徐承赉、平初霞伉俪,平初霞曾跟随周鍊霞习画,吴湖帆周鍊霞曾常去位于位于上海天平路222弄的徐府雅集。


吴湖帆   行书八言联

水墨笺本  镜片

107×16.5cm×2

说明:上款人为徐承赉、平初霞伉俪,平初霞曾跟随周鍊霞习画,吴湖帆周鍊霞曾常去位于位于上海天平路222弄的徐府雅集。


上两件成此书画一堂,当雅丽至极。


吴湖帆  苍兰

设色纸本  镜片

58×23.5cm

说明:上款人襟兄为平初霞父亲平襟亚(1892—1978),民国时期沪上著名编辑兼评弹作家、小说家平襟亚。


吴湖帆  秋山萧寺

设色纸本  镜片

92×35.5cm

说明:上款人徐小麟为徐承赉之父,于1925年6月集资接办高亭华行,组建高亭留声唱机公司。



附:安持人物琐忆——记螺川事【陈巨来 】


螺川,自云江西吉安人,为吉安大盐商周扶九之同族侄孙女。其父久居松江,为清末举人,似名为萼楼。北山翁亦久居松江,亮知其历史也。据扶九之孙孳田、外孙彭正明(盛八小姐之夫)同告余云:她为松江贫农之女,四岁时卖于周举人为丫环,以貌美聪敏,五六岁时,举人试授诗词文章,辄过目不忘,遂认为亲生女儿了。并请画家授以人物花鸟,亦楚楚可观,文章诗词,均有极好成就。第一任丈夫松江邬姓,不久即离婚了。其父故后,她即来申鬻画为生活,又与杭州高三成密友,将结婚矣。高以肺疾逝世了,后又与诗人宋玉兔为腻友,宋因事去港,又吹了。最后正式嫁于嘉定人徐晚为妻,生子女数人。 


抗战事起,徐为电报局职员,随匪帮去重庆,她独自一人留申,大肆交际。时上海,有小报五六家之多,几乎无日不刊登伊艳闻轶事,一致公尊之曰:师娘。而捧之最力者为浙人朱凤蔚(此人胜利后,以其弟朱某某荣任浙江监察使,他亦荣任伪市府首席参事,后充伪国大代表,上海人群呼之为朱国大而不名了,解放后被镇压了),于是上海无人不知师娘,争欲拜倒石榴裙下为乐了。时上海有两个夏季露天纳凉食堂,一名香雪海,为前上海虹桥肺病疗养院分院之空址上,在今淮海路电影局原址,主持人似为院长丁惠康;二名大观园,地址在今上图对面(已翻造了),主持人为周信芳老生之婿张中原(江寒汀学生),外设食堂,内一大厅摆大画桌两个,凡上海书画家去光临者,先请任意点菜大吃,之后邀至大厅内随意挥洒,各不取分文,那时主持拉客者为江寒汀,如张大壮、张石园……十几个所谓名画家,无日不光临大吃特吃了。江寒汀、张中原,余即于是时邂逅者,余一非家二同时二处均常去,均听书老同志,亦男女一大群。余每去必见师娘高高在上坐,傍侍者均各界人士,小报记者占极多数。她与余各都久闻臭名,但从不谈过一语也。时她已三十以上人了,但装饰如十七八好女子也,时已发福,胖了,故一无夫条之状矣。(直至她与余入画院后,一日邀余至其巨鹿路家中,出示早年小影一册,内有一帧为昔年上海名医卢施福为之所摄一影,只廿一二岁时,布景为一窗口绝薄之纱帘,她全身在纱后,微露半个面孔,真可云:“美而艳。”绝代尤物,令人魂消也。) 


至胜利后,大风后人来沪借居李祖韩、秋君兄妹家中。她与大千为松江旧朋友也,与秋君又同为女画家,故时时去访大千。余于此时,始与相识。大千一见伊至,必停笔对坐于沙发上,谈旧事。大千一日戏询之云:你于某年十四五岁时,身着淡绿短衫、粉红裙,什么耳环,什么鞋袜,至某寺跪地求签,得第几签,语什么什么,有否?她大奇云:有的,你怎么知道?大千云:你把求得签交一小和尚换签纸,这小和尚即我也。(大千曾因不愿与姑表妹结婚,逃至松江为僧三月,被善揪回还俗事,人人皆知之事。)她为之大笑不已。某夕,大千于无人时,忽以至严肃、至诚之语对余云:“你千碰万碰,此人勿要失足碰之。”余云:只见二三面的人,你把我真当什么人了邪?大千云:本人一番善意,一碰此人,你即……云云。又重申一句云:本人寡人有疾之人也,亦不敢碰她也。玩其语气,似亦一过来人也。(后据谢稚柳告我云:大千之父本拟为大千娶之为妇,被大千母夫人反对而止云。) 


兹再记其大胆作风与善于应对,舌战群雄轶事数则如下:(一)胜利后其夫晚回家了,忽见多一儿子,五岁了。因告之曰:离家八年,这五岁小孩,本人不认账的。她云:你放心,自有人认账的。又:某日朱国大忽发骚兴,写一长信给她,内容云:“昨晚本人做了一梦,梦中与你如何如何。”这信为徐氏所见,忿极了,立即作一长信与朱国大云:昨晚本人也做一梦,梦中与你妻及妹如何如何云云。她看了后,即谓徐曰:何必如此认真,朱说明做的梦,又非真有其事?徐遂取一裁纸刀,将朱函一并触于桌上,一去不回了,后又随匪帮去台湾做了电讯局长,音讯不通了。她置之一笑而已。(二)解放初,北京名画家周怀民,南来游历,时吴青霞尚为坏分子律师印廷华之妻,住四明村,特设宴招待之。陪客为唐云、江寒汀、她及余四人而已。时上海各剧种正盛唱梁山伯祝英台戏剧弹词,余询寒汀,粱祝化蝶,是什么样的?江云:祝英台蝶形纯黑色,翅上有红白花纹;梁山伯蝶形与蜻蜓无异,惟短尾,四翅上下翻仍为螺状云云。我求为写生作一扇面。江允后,余立即回舍取一扇面求江当面绘成,请唐云补草,螺川补花。时正盛夏,她补花时,袋中取出一大手帕填在扇面之一半,防为汗污耳。唐云不识相,谑之云:这是男人手帕邪?她笑云:是的。唐强夺之,云:归我吧?她不动声色云:拿去不妨。时余又无意取出女子所用小手帕,专揩眼镜所用者,唐云又不识相云:这女人用的呀,与你对调了罢?她忽对我云:不要调,不要调。他(指唐云)拿的是奴儿子所用的手帕呀。寒汀、周怀民均大笑:唐云做了她的儿子了。唐只能一笑还之了。余又求她反面写字,她略一思索,即成七绝一首打油诗,大意云:“某某呆子梁山伯……满街争唱祝英台。”(此扇惜已被抄去了,故记不出了。)(三)某次有人请客,嘱马公愚代邀她同去,宾朋全到了,只马、周二人迟到,马不识相,告主人云:吾去时她尚睡在被中,被吾从被中拖出来的。并做了一个手势,是拉她下身状。席间她忽谓马氏云:你文学诗人也,今天要出一对联,上联是旧传句子:“风吹马尾千条线”,下联不准以什么“日照龙鳞万点金”“雨打羊毛一片毡”等旧句子。马长髯也,已知她谑之矣,捻须微笑。她云:你这须,是比上不足,比下有余罢?使合座人均几乎大笑了。此事无人不知。(四)一九五六年冬,已进画院后,散会休息时,玻璃橱中陈列一模型大雉,屹立正中,四边放了约廿个三寸半长的木刻人物,下有竹签,盖山西明代古屋中风俗,在屋沿四周均插古代神仙天官等木刻彩涂人像以取吉祥之兆,解放后均取下了,上海来了一大批,只几角一只,画院买了作参考用,丢在大雉四边倒下放的,时只余及董天野三人同观之。董君宁波人也,云:“及拉”(即指木头像之意)都在打野鸡。她对之云:“都是吃不消,困倒哉!”余亦善于嘻谑之人,能将任何俗语文言,调一同音字,形容事物,同时邵洵美善以最恶形的骂人句,对人嘻谑,变作极度恭维语。[举一例如下:一日小曼与余同访之,他介绍庞左玉之堂兄(虚斋之子)告之云:这位陈某某刻印,你总知道的,“少有出见的”。]余对螺川从不敢以言谑之,盖畏其应对比余更快耳。余自进画院后,尝一月必访之闲谈为乐,一日余去后,见她头裹毛巾正病,余总以谓头痛寒热而已。询以头痛邪?她云:不不。昨天月经来了,超前呀……使余无言回答,从此不敢再去了。她有一恶习,上厕所从不关门上锁。一日在画院中余见门未关紧,推进去,见她正在大便,见余一笑,余急云:对不起对不起………“马上相逢”退回了,如再谑之加三字“无纸笔”,则她必出草纸,反谑这不是纸吗?许效庳诗人尝命余介与为友,几乎无日不去畅谈诗词。据许告余云:画院数十人,论文学,小翠第一,论诗词,螺川第一,真愧煞须眉。此言不虚也。(五)在胜利后,唐云等人发起至七浦路吉祥寺吃素餐,主持方丈,即现在文史馆还俗馆员若瓢和尚也(此为沪上著名酒肉打野鸡淫僧也)。据闻二三席之多,小报记者不少。她与若瓢亦至友也。席次她忽要如厕了,若瓢带入方丈僧房中,时亦大暑天,她便后,见台上有一卢帽,戏戴上在着衣镜中自看,这和尚又特取僧衣请她着了看看像一和尚否,她欣然脱上身衣只穿一汗马甲,若瓢恭持僧衣代穿,一臂已伸入,一臂似未着什么,裸臂正伸入时,为窗外一小报记者将这镜头摄进了。隔二日这记者以晒好之小照并出示底片,询之云:师娘,你看这小照价值可多少?盖知若瓢有钞票,可敲一笔外快了。哪知她看了后,笑嘻嘻,两手“南无”了对这记者云:阿弥陀佛,谢谢谢谢,请你在小报上制版刊登,宣传宣传为好。这种极度黄色小照反动派亦不准刊登者也。使这记者一无办法走了。她的善于应付,某公阅之当亦叹服也。又闻有某君不识相,问她,你有多少朋友。她以手作一十字形云:“吾有面首十人。”洵可佩也。 


兹再谈她与湖帆二人事。湖帆先是知余与小曼形影不离之事时,当诫余云:小曼、师娘均臭名昭昭,奈何乐此不疲邪?后冒鹤亭屡屡以她诗词绝妙告于湖帆,力为介绍。二人在鹤老家一见生情,遂在平襟亚次女初霞天平路家中楼上作幽会之所(初霞为余与她二人之女弟子也)。事为吴第二夫人顾抱真所知,私报公安局,将他们所居解散了。吴仍假它处与之幽会。顾抱真哭至刘海粟处,刘去诫之,吴坚不允之(此海翁亲告余者)。在吴之先,她本有一朱姓印人与之有私情,朱与小曼为至友,他们密谈都借小曼家电话以暗号谈之,朱知她有了吴后,大吃醋,二人大相骂了,她谓朱云:梅景大肚皮,又患鼻菌,与之……大腹压在身上,又鼻吸呼呼。我是看在二百元一个月份上,不得已而从之。应念奴苦衷呀。朱始无言了。后朱又娶了葛露西(香港电影明星夏梦之母,平湖人也),始与她正式断绝了。与吴同时共又得了二淫朋:一、梅鹤荪,扬州专姘老鸨拿工钱之人也;二、瞿蜕园。吴、瞿、梅均甲午生,她真年龄为甲辰,告人为己酉生,故陈病翁既呼之为梅瞿山(三),又称之曰“龙马精神”了。吴于她对刘海翁及余二人不讳也,每填一首忆螺川词,必出以示余。又:吴所作《佞宋词》,后有《和小山词》一大半,写明请螺川代作者,浓词艳语多极了。可向逸翁或江西老表借回一读也。在一九六四年,以藏天下第一黄鹤山樵青卞隐居图出名之魏廷荣(吕美玉之夫),一日忽大笑告余云:螺川以明人唐伯虎、沈石田、文徵明、仇十洲四手卷拟以巨价售于上博,上累累者均梅景书屋藏印也,明明白白湖帆赠予之物,但无一真者,退回了。余询何以知之。魏云:本人为上博评议委员之一,故亲见之云云。余以询之稚柳,稚柳云:全是扬州伪作,湖帆不料她会出卖也。后湖帆被顾氏看守不准出门,她遂专周旋于梅、瞿二人之间了。梅以小便闭塞而死,瞿亦患便闭半年始愈。余至是始忆及当年大千之力诫,非言也。 


又:她有名句至多,有一词中有二句云:“但使两心相印,无灯无月何妨。”李祖韩特嘱大千与郑午昌二人各绘春画二段,合装成一手卷,其引首即求她写此二句,她欣然书之。该卷后面,着款达七八十人之多,韩兄命余亦写一行,余敬谢不善小楷,后卒由谢稚柳写了二人同观了。又:自吴周相合后,吴词大半得她润色,周画却大大进步,余亦求伊画了二扇,今尚存一。她画鸳鸯,绝妙绝妙。尝与吴合作,吴画重台蓬密叶下,周画二鸟交颈游泳其间,均四尺整幅(闻共画六幅,分贻至好云)。一九六五年,余在大掮客六莹堂主人钱镜塘家获见一帧,精极了。吴题之外并有周长调词一首(名已忘)。余以二人均公开之事,故脱鞋站于沙发上读之。钱君乃小掮客,余目睹其暴发者,那日他竟训饬余多看此画,声色俱厉。余只忆及二句云:“波绿波绿。中有鸳鸯双浴。”余冷笑答之云:日内当有集句题此佳作可也。回家后即取清人集唐诗《香屑集》翻阅后,耗一小时,得唐人五言四句云:“莲萼捧重合,沾红复洒绿。画屏休画屏,双凫不成浴。”写了即寄与钱君嘱转湖帆可也。同时并函告湖帆,钱氏掮客胆敢辱我,故这账记在你身上了。湖帆读了后,遂将所作“三姝媚”题余记汪女事一词撤去了。《佞宋词》出版后,亦不赠一册了。 


螺川当然更恨之不已。时余正在乐奂之太极权威家练跌扑专受人打之功夫,故乐公云:某某乃练消极拳也云。乐与螺川亦熟人,但最鄙其行为。某次有人告余云,她为你取了一绰号曰:“火逼鸡”。余闻未详其出典,以问乐氏,乐亦不甚明白,一位女同学大笑云:她讥讽你为不是母鸡所窝出来的鸡,在烘箱中烘出来的,形容你瘦小,不成人也。乐氏大怒云:某某五十余岁了,现在不是“火逼鸡”,是“铁公鸡”了。余云:她属龙,可尊之为“陆文龙”,讥其车轮大战也。乐氏次日见小曼去医病,把这事告了小曼,小曼大笑云:一对刻薄鬼,你老师也太善于形容了。所以余去淮南后,她第一人谣传我死讯,第二人叶露园,周以告小曼,叶以告秋君者也。 


但她有一特点,不论反右斗争,文化大革命,宁人斗她,她不写任何人一张大字报也。在一九六七年后,一班革命小将坚逼她招认有多少姘夫,她只认湖帆一人,总说我有罪我有罪。眼睛打瞎一只达一年之久,仍供此六个字也。他们逼问余时,余云:湖帆终日不出门,我不敢指定,只知她为台湾电报局长徐某某之妻而已。她天良发现了,知湖帆死了,她对我云:还是如此解脱的好云云。她作诗亦有特长,忆许效庳未死时,曾有九九消寒会,每与会者,各咏一物为诗,她拈得袖笼子,内有二句云:“旗亭酒冷人将别,一握难禁暖到心。”时文史馆副馆长江庸尚未死,亦老色迷也,作函与之云:鄙人活了七十余年,尚未领会此境界,希望赐予一握,如何?她拿出江信,逢人出示云:江翊云在吃吾老豆腐了。又三反五反时,跳楼自杀之人极多,有一银行经理某某自杀后,她作了一诗挽之,后二句云:“繁华散尽春如梦,堕楼人比落花多。”此逸翁告余者也。 


余写至此,忽有所感,大凡男性女性,有特别文艺成就者,无一能免去孔老二所云“食色性也”。男者大都色迷,女者亦未能免之。前则武则天,后则慈禧,其最著者也(慈禧与名伶杨小楼,北方人无一不知之事)。螺川之艳闻轶事,几与王七姑太太可称齐名。小翠与顾佛影师兄妹之事,大可最能谈之(顾晚年患癌已垂死矣,大可以亭子间居之,小翠时时问疾,犹恋恋慰之,大可亲告余者)。故余认为至平常之事,不可以此耻之,公以谓然否? 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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